老玉米 有关老玉米散文欣赏

  老玉米

  童年的记忆中,喷香的老玉米是天下无双的美味,一半因为饥饿,一半因为它的清香,如今,每每嚼着那粘粘的玉米粒,那些记忆的碎片夹杂着一种异样的情素便会涌在心间。

  那是一个秋日的傍晚,我与伙伴们约好放学后帮家里剜菜喂猪,说是剜菜,在我们看来那简直就是一种出游般的玩乐。此时暑气已渐渐退去,天也变得高远起来,尤其是到了放学之后,秋气爽人,野外真是一个好去处。我们一行四人来到早已勘察好的那条大沟里,这里因土地潮润,阳光充足,各种野菜肆意般疯长着。南北走向的沟沿之上,东西两侧全是玉米地,由于雨水均匀,地主人除草、追肥、打药又跟得上,郁郁葱葱的玉米长势喜人。一个个玉米棒子像是挂在母亲肩头调皮的娃娃,一穗穗棕色的玉米须,预示着现在的玉米棒子应该可以煮着吃了吧,我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。

  走下沟底,我们停止了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吵闹,瞬间安静下来,每个人都开始低头忙活着。野菜很多,我们四人很快找好了自己的一个小地盘,铲起菜落,整条沟里就剩下铲、割草的唰唰声了,我偶尔直身看看西边的太阳,唯恐它走得太急,太阳怜惜的目光也正地望向我们,于是再次蹲下身,手中刀割草的劲不觉又加紧了些。一会儿功夫,大家的篓子都满了,我把菜摁了再摁,家里猪圈里的大肥猪可能吃了,基本上一天就得一大筐啊。剜猪草是我们份内的事,半点不敢马虎的。当我们把自己的篓子整饬好,拎到沟沿之上,剜猪草的任务就算完成了!现在,太阳落山尚早,大家争分夺秒得来的时间就可以尽情地玩了。

  我们顺着沟底往上去,便来到一堆高土下,这些挖水渠时堆在沟沿上的土,是沙质的,且细腻。高高的土堆延伸至沟底,便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大陡坡,是天然的滑梯,我们已玩过无数次了。我们四个先走上那个陡坡的最顶上,小芳胆子大,每次都走在前面,然后再一个接一个地按顺序往下滑。那种从高处飞翔而下的悸动刺激感,深深的套绕了我们,就是如此走上去,再滑下来,贪玩的我们却不厌其烦。那些欢快的尖叫声,在尘土飞扬中升起又落下,记录着我们童年最有趣的玩乐。及至去年在草原玩滑草时,滑翔中胸中升降的震颤体验再次激活了我的回忆,瞬间想起了童年时的这个大陡坡,原来它已浸润到了自己的生命里,如今还是这般的熠熠生辉。

  太阳落山了,暮霭升起,意犹未尽的我们拍拍身上的泥土,瞅着彼此沾满泥土的笑脸,依依不舍地背起各自的草篓朝村里走去。路两旁是愈显苍翠的玉米地,远远望去,红砖青瓦的房舍,袅袅升起的缕缕炊烟,盘绕在村子的上空,与高远的天空静然相处,如画一般。突然,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,我中午吃的是稀得能照出人影的地瓜饭,加上刚才又疯玩了一通,身上不知何时冒出了虚汗,脚步也拖沓起来了。

  没人说话,我们慢慢地前行,背上的草篓似有千斤重,我的腿变得绵软无力。这时,走在前面的小芳回身说到:“我们掰几个老玉米吧?”顿时,馋虫再次从心底里钻了出来。要知道在那个没有零食的童年里,喷香的刚出锅的老玉米,算是我们最奢侈的零食了。没有犹豫,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,无声地回应着。路西侧就是一片长势喜人的玉米地,几近成熟的玉米棒子侧歪在玉米杆上,正挑衅地瞅着我们。前后看了看,见没人,放下篓子,我们几个就迅速地溜进了玉米地,我手忙脚乱地只掰了4个棒子,包产到户后,这些可都是私人家的。然后将篓子里菜掏出一些来,再将玉米棒子藏在篓底下,再重新把菜装上,掩好,我便背起草篓就走,这次脚下似乎也生了些力气。一路上,只有小芳还叽里呱啦地说着话,我们三人都表情凝重,我走得贼急,恨不能飞起来。我想赶在父亲下班之前进家门,这是我第一次偷东西,心虚得很。

  到家后,父亲果然还没有回来,我稍稍松了口气。母亲正在做饭,从味道上就能闻出又是煮地瓜干。我赶紧从篓子底摸出老玉米,红着脸低声说了它们的来历,母亲皱了皱眉头,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,瞅着瘦骨嶙峋的我,轻轻叹了口气,然后默默地接过了玉米。

  正在这时,父亲推着自行车进了门,他一下子看见了母亲手中的玉米,大声问:“谁掰的玉米?”我赶紧低下头,脸火辣辣的,想溜走。但父亲堵在门口,看着我,心痛地说:“这时候掰太可惜了,减产很多,再说人家种庄稼多不容易。”父亲的声不高,却句句砸在我的心上,我想走开又不敢。“是你干的吧?”父亲盯着我,面无表情,“马上给人家送回去”。

  我愣在了那里,羞愧的泪水开始无声地滴落。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,最终母亲帮我解了围:“你这人真是的,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天天吃地瓜干,喝稀饭,哪能行?再说,玉米已经掰下来了,你这不是难为孩子吗?”父亲瞪了母亲一眼,气鼓鼓地进了房间。确切地说,那晚玉米的味道很难忘,但绝对不是唇齿留香。

  父亲是一名粮所的工人,从小吃了很多苦,他对土地和粮食的热爱是由衷的。三十年后的今天,当我看电视剧《天下粮人》时又一次想到父亲,也才真正理解父亲的心。没有多少文化且言语木讷的父亲,有一颗宽广的胸怀,足以装下整个世界。

  成年后,当老玉米上市时,父亲会在早市上给我买回热乎乎的老玉米,还总忘不了说:“你不是最愿意吃这个吗?”这时,我的心里便涌满了感动的潮水。多年前那个秋日的傍晚,疯玩后的饥饿感,老玉米带给自己的诱惑,以及父亲严肃的面孔,就在老玉米馨香的味道中,徐徐浮出记忆的水面,它时时提醒自己,应该感恩生活赐予的一切。

  现在又是老玉米上市的季节,我依然爱吃老玉米,可是,那个给我买玉米的人却再也见不到了……

  本文作者:刘 平

  公众号:一瓣书香